top of page

不息的生命

Updated: Jul 31, 2021

王朵琳於 2021 年 6 月 15 日因乳腺癌和新冠肺炎平靜地去世,享年 48 歲。謹以此文紀念她。


她是從自殺的念頭上被主恩救下的生命,她的熱忱在幫助弱勢群體和平權運動中,她更是一個勇敢的鬥士,每天與第四期癌症做鬥爭

作者:孫吉鳴 Author: Jiming Lindal Photo: Doreen Wong

在2020年第七屆蘇珊科門 (Susan G Komen)轉移乳房癌的年會上,一位中等身材,面龐圓潤的女子被邀請到台上,她原是蘇珊科門乳房癌基金會的董事,更是一位與第四期乳防癌鬥爭的勇士,她就是我們的主人公王朵琳 (Doreen Wong)。


朵琳生於一個亞裔家庭。父親是在夏威夷出生,長大的華人。母親是在東京出生,在8歲時遷居到美國的日裔。她的外婆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她對年幼的朵琳說並不只是在教會才有神,神無處不在,他會一直住在她心裡,伴隨她。就這樣,朵琳在靈性上認識了神。而她的童年也健康快樂,直到16歲那年,一件意外的事扭轉了她的人生。


16歲,她想自殺


進入高中,16歲的朵琳和其他同齡女孩一樣,對異性充滿著好奇,對青澀的愛情也由衷地嚮往。就在這時,一個男生闖入了她的生活,她的整個世界被這個男生佔據,他就是她的一切。正如嬌嫩的玫瑰,如果沒有精心地照料,花朵將很快凋謝。過了不久,這段戀情冷卻了,男生離她而去,她的世界坍塌了。


一天,她在打工,走入了洗手間,手裡拿著開盒子的刀,鋒利的刀口在她眼前搖晃。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裏流著淚,拿起刀,刀口距離她的手腕只有一寸。


“我這時大聲地呼喚神:如果你還有什麼事要我做,或者我注定要做什麼,現在是讓我知道的時候,因為我的生命已經結束了。”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一股暖流和著寧靜和平安充滿了她的全身,將她裹住,擁抱著她。她沈浸在這個溫暖,寧靜和平安的擁抱裡,也沈浸在主的愛和恩典中。神聽到了她的呼喚,回應了她。她慢慢地把刀放在一邊,洗了臉,又回去工作了。


“此刻我的生命扭轉了。我覺得無論做什麼,必須要為別人的利益而做。神把我從死亡的邊緣拯救出來,一定有他的旨意,我必須尋求這個旨意。”


而這個旨意在她以後的生活中逐漸顯明出來。


“偶入”非盈利機構


朵琳高中畢業後,考入了心儀的大學,主修平面設計,她的夢想是有一天能夠到迪斯尼工作。


在修平面設計的時候,為要把課程表填滿,她選修了大腦心理學。她對這門課著了迷。那時她兼做對邊緣孩子的藝術療癒。項目的資金要快用完了,她到了教授那裡,問哪裡還在雇人。她們聊了起來,這位教授在主管帕薩迪納城市學院(Pasadena City College)殘障學生的服務項目,為有學習障礙的學生做測試。


“教授問,你可以為我接辦公室的電話嗎?我說好啊。做了些時候,她問你可以為我做些測試的雜事嗎?我說好啊。又過了些時候,她問,你能收集這些學生的資料嗎?我說好啊。就這樣她不斷地問我,我不斷地說好。”


過了一年,朵琳已經在監督學生測試,一份需要碩士畢業學生做的事,而她此時連學士都還沒拿到。她為測試打分,為教授準備報告,教碩士生如何測試學生。過了兩年,教授問她是否需要更多的工時,原來教授的一個朋友在主管洛杉磯海港學院(Los Angeles Harbor College),需要一個人手。朵琳說好啊。


就這樣,朵琳在兩個校園之間奔波。不久教授就讓她主管帕薩蒂納成人學院(Pasadena Adult School)的殘障學生服務。她一個人挑起這份工作,做著咨詢師才有資格做的事----輔導殘障學生的學習策略,也負責所有的測試。


“從我第一次說‘好啊,’我就開始了在非盈利機構工作的征途,我的事業好像有自己的軌跡,機遇紛至沓來,我只需要說‘好啊。’我不知道是我選擇了非盈利機構,還是非盈利機構選擇了我。一切都是那麼偶然,卻都是上帝的計劃。”


年輕的董事長和首席執行官


朵琳之後在故德維(Goodwill, “善意”的意思)非盈利機構,主管有關員工和社區的殘障服務。在那裏她認識了湯姆(Tom)。


他們在一起開會,那時湯姆是亞裔康復服務機構的首席執行官。


“湯姆在提倡老式的殘障服務,不斷向會議中的人施壓,推動他的倡導。我注意到那些對殘障服務沒有認識的人在不停地做筆記。我心想,糟了。那時我二十八歲,舉手說,對不起,我理解你所說的,但你的方式老掉牙了,在現今殘障者權利的運動中,我們不推廣這種做法。我一看湯姆的表情,他似乎在說,對不起小姑娘,你知道我是誰?我繼續說,這可能對你適用,但這不是未來……”


不久朵琳意外地接到了湯姆的電話。他欣賞朵琳在會議那樣的氛圍裡,能夠站出來挑戰他的勇氣,並邀請她加入他們的董事會。朵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心想,你瘋了嗎,沒看到我讓你下不了台嗎。湯姆說,你是未來殘障者權利運動的倡導者,如果亞裔康復服務機構要跟上時代的腳步,我們必須知道未來是什麼。”



董事會由那些在各個行業年長傑出的人士組成,而朵琳才初出茅廬。


湯姆那時正在組織“哈哈好萊塢”(HaHa Hollywood)的籌款活動。整個董事會對湯姆說他必須取消這次活動,因為沒有人會來。


“我又舉起了手,對董事會說,在取消之前,我想問一下你們售了幾桌?他們都看著我。我又說,我看湯姆忙裡忙外在售桌,如果我們每人都售一桌,就是十桌。如果就因為沒有動力或者董事會不願嘗試而告訴湯姆,他必須取消這次活動,這對湯姆並不公平。”


董事會同意了,於是有了第一屆“哈哈好萊塢”籌款活動。


籌款活動之後,董事長找到了朵琳。因為他將要卸除董事長的職務,他問朵琳是否願意接手。他告訴朵琳,她維護了湯姆和這次籌款活動,做了其他董事做不到的,揭開了機構新的篇章。


就這樣,朵琳上任董事長,那時她才30歲。


之後,湯姆經常請教朵琳,交換想法,摸索殘障者權利運動的方向。當湯姆要離職時,他問朵琳是否可以擔任亞裔康復服務機構首席執行官的職務。朵琳說“好啊,”辭去了董事長的職位,上任機構的首席執行官。


那時她並不明白首席執行官意味著什麼,含括了多少事務。但是她做到了,在她的領導下,機構在三個月內就從每月兩萬五千美元的赤字轉為每月兩千美元的餘額,也和社區裡更多的非盈利機構建立了合作關係。


就在她熱火朝天地管理亞裔康復服務機構時,又一個消息在等著她。


乳房癌!


2006年的一天,朵琳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現右側乳房變形,好像突出來一塊。她隨即做了乳房透視,發現一個腫塊,接著做了活檢。當醫生再約她的時候,她心裡有種不詳的徵兆。


乳房癌第三期。


朵琳哭了。這一哭就是兩個星期。她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和她16歲時一樣,她站在洗手間的鏡子面前。


“我對神說,如果我已經做了你要我做的一切,我願意回天家。如果我還未完成我注定要做的,請給我力量,智慧,和堅韌來鬥爭。”


和16歲那年一樣,她又感受到那溫暖,寧靜和平安的擁抱。


“我知道無論哪種情況,神會在一路上保守我。”


身患癌症的朵琳沒有消沈,她一邊治療,一邊工作。她繼續管理了亞裔康復服務機構三年。之後她又到亞裔青年中心(Asian Youth Center)機構,在兩個關鍵人物相繼去世後,擔當執行總監,重整組織結構,鼓舞員工士氣。


朵琳在亞裔青年中心機構做了一年,就在這時,她父親病了。


父親的去世


“我父親是個六英尺二英寸高(188厘米)的男子,在亞裔裡很少見。從小到大,我的朋友經常問,你父親怎麼那麼高。他曾在空軍服役,身材矯健,喜歡戶外活動,像釣魚之類,也喜歡修東西。他很沉靜,除非和你很熟,他也不愛說話。雖然他不善言辭,但他的每個行動都充滿著對我們的愛。妹妹和我需要搬家時,他總是幫我們搬最重的傢俱。”


“但有一天,他對我說他不能幫我了。他的身體已經無力。”


當朵琳的父親到醫院檢查時,已經是肝癌的晚期,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脊椎。那年是2012年。


“他變矮了,變瘦了,縮減到只能穿中號衣服,更失去了行動能力。我看著他,實在不忍心,只能偷偷地哭。直到有一天,在家庭會議上,他對我和妹妹說,他再也不能堅持下去,再也不想繼續治療了。在我成長的過程中,他總是鼓勵我,讓我不要放棄,如果跌倒了,還要爬起來,繼續戰鬥。聽到他這樣說,看到他這樣被癌症吞噬,我的心碎了。”


“當父親死的那一刻,我從睡夢中醒來,知道他已離我而去。”


踏入教會


朵琳的父親去世一週後,她母親認識的一個教會的牧師主持了追思禮拜。教會裡的好些兄弟姊妹也在追思禮拜上幫忙。追思禮拜進行得寧靜而溫馨。


“父親過世後,我心裡那塊為父母留的淨地失去了一片,空蕩蕩的。我每天思念他。儘管我可以將這片淨地用記憶填滿,但我只感覺那失去的痛苦。”


這時,朵琳的母親開始參加教會的喪偶支持小組,教會裡兄弟姊妹的分享幫助了她。母親去教會的時候,朵琳就陪著她一起去,參加教會活動,傾聽講道。她渴望與神有更深的聯結。她和母親經常講到神,她們都從神那裡得到安慰。她的內心獨白也開始改變。


“參加教會活動使我從悲傷中漸漸走出來。我知道父親已經去了天堂,和去世的祖父和其他家人在那裡相遇,他再也沒有痛苦,疾病,和在世上的憂慮。”


教會的兄弟姊妹不住為朵琳和她一家禱告。朵琳心存感恩,也開始紀錄禱告事項,為他人禱告。她相信禱告的力量,神的同在給了她心裡極大的平安。


現在,有些事還會讓朵琳想起父親,她有時也會在社交媒體上貼出父親的照片,紀念他。但是她心裡沒有了悲傷。


乳房癌轉移----死與生


2016年朵琳感到好像有什麼東西侵襲她,好像她的癌症復發了,隨即做了乳房透視。醫生沒有發現什麼。2017年底朵琳和丈夫斯蒂夫(Steve)在逛商場時,突然覺得腰部無比疼痛,好像什麼東西爆裂了開來。接下來的日子裡,她感到行走越來越困難。2018年初,朵琳開始求醫,想找出原因----為什麼她不能走動,為什麼疼痛沒有消減。在夏末的時候,她的家庭醫生給她的腰部和臀部照了X光片。


看結果那天朵琳的家庭醫生不在,一位年輕的醫生頂替了他。他緊張地對朵琳說,“我們看了你的片子……發現有些病變……” 朵琳坦然地答道,“喔,我的癌症復發了。我需要你推薦給我一個腫瘤科醫生,我想去這裡,可以多快辦到?”這位年輕的醫生充滿同情地看著朵琳,“你知道你可以哭……”


這時的朵琳已經不想哭泣,她準備好了。等待她的是第四期乳房癌,已經完全轉移到骨髓,醫生也不知道她能活多久。


“沒有人知道他/她能活多久。從我們出生開始,死亡就騎在我們車子的乘客座上,伴隨我們人生的旅途。他一直都在那兒,我們或許因為無知,或許因為傲慢而不願承認這個事實。我們不願意想,在任何時候,死亡都可以和我們說,時間到了。”


朵琳從第一次診斷出乳房癌時,就知道死亡可能隨時臨到她,而這次變得更加清晰透澈。


由於她的身體狀況,很多人問她是否害怕。她說她不怕。她內心的平靜使他們詫異。


但她的征途並不充滿玫瑰。每次放射治療後,她都要告訴自己為什麼鬥爭,就這樣捱過一分鐘,然後告訴自己再堅持一分鍾,每一次跨出一小步,直到在腦海裡可以想到神的恩典和信仰,能堅持五分鐘,就這樣一點點地,使自己不再關注在疼痛上。


現在她的骨架有多處病變,她丈夫把她稱為瓷娃娃。如果他把她抱得緊一點,或著家裡的貓躺在她一個脆弱的部位上,她的骨頭就會分裂。她全身有多處骨折,但她仍然充滿感恩。


“我喜歡在意料之外找尋恩典。我現在還能夠走動就是一個大恩典。我醫生說根據我脊椎的情況,我不應該能走。然而她也不能解釋,我仍然在走,看上去也很健康。我知道那只有神,因為他允許。”


她靠著恩典渡過一天又一天。


“你必須看到現在的生命,今天能做什麼,活出每一天的美好,因為沒有人能許諾明天。我清楚地知道神對我的祝福便是讓我能夠成為他人的祝福。”


成為他人的祝福


她把自己稱作“勇士,”因為勇士表明了她隨時準備好這場戰鬥,她看到的是更大的藍圖,她需要保護更多的人,但她不必孤軍奮戰,因為有更多的勇士在一起,肩並肩,一起打這場戰役。


在2020年第七屆蘇珊科門 (Susan G Komen)轉移乳房癌的年會上,她給台下的轉移乳房癌的患者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我在2018年做核磁共振掃描時,看到一位年輕的婦女,拖著一個兩歲的孩子在註冊。護士對她說,掃描時不可以帶孩子,她得請人看孩子。我看到那位婦女眼裡噙著淚水,說她沒錢請人,請了人就餵不飽孩子。”


“這件事深深地觸動了我。任何父母,任何人,都不應該在餵飽自己的孩子和接受幫助之間做出這樣艱難的選擇。這是很大的不平等。”


她一心要為弱勢群體發聲,除去她們接受平等服務的阻礙,尋找可幫助她們的資源。


會後,有好幾位婦女找到朵琳,希望與她保持聯絡,因為她們沒有他人的援助。之後,朵琳時不時給她們發信息,關心她們的近況,如果她們需要朵琳幫助,她也親力親為。


2020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也給朵琳更清晰的規劃。在2021年,她希望鼓勵患者活出活潑的生命。


“現今在乳房癌領域,沒有人提到活潑的生命,似乎治療就是一切。沒有人組織支持小組來談乳房癌對情緒的影響,你怎麼走過掉頭髮的階段,頭髮會不會長得和原來一樣?你怎麼看待手術後留下的疤痕,因為那是很多人的創傷。”


朵琳要改變現狀,為乳房癌患者提供更多的教育和支持。


從2018年朵琳被診斷為第四期乳房癌,到2021年有三年了。她的生命並沒有就此停止,她不斷地前行,並將她活潑的生命傳遞給更多的人。

Recent Posts

See All

Comments


bottom of page